人濒临死亡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我在外出的路上晕倒的时候，只是觉得天旋地转，接着后背传来了钝痛，眼前看到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虽然以前也会头晕，但这么严重还是第一次。
我试着站起来，却发现完全使不上力气，全身就像跌入了冰冷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难道这就是死亡的前兆么？
不知过了多久，麻木的身躯感到一丝温暖，点燃了我内心的火焰。于是我努力驱动僵硬的四肢去追寻那份温暖。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能——
睁开眼睛时，我首先看到的是一位正盯着我看的男生，他注意到我醒来后立刻别开了视线，害羞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初中时风洋刚进社团和我搭话的样子。
我看了看四周，墙壁、天花板、地砖、床铺，几乎都是以纯白为主色调。
“这里是……医院吗？”
我觉得自己的发音有些模糊不清，就像是第一天学习说话一样。
“嗯，你下午一点被护士送到这里的时候还在睡觉，现在感觉还行吧？”
背对我的男生似乎很关心我，让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目前没什么地方感觉疼，就是有些使不上力气。”
“那就再睡一会吧，身体还是得放在第一位。”
这个男生，真的很关心我呢。
“谢谢你，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以后我们可是会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呢。”
“我叫建树。”
害羞的建树出于礼节还是转过身来，苍白的脸色掩盖不住俊秀的五官，黑色的短直发并没有因为打理得少而显得凌乱。
他的脸颊还微微泛红着，我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我叫安绮，以后就请你多多指教啦！”
在我眼里，建树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除了看书，更多的时间都是在凝视着窗外的那棵大树思考着什么事情。我曾经忍不住问过他一直以来都在想些什么，他的回答让我惊讶。
人为什么要活着？
死亡的瞬间是什么感觉？
命运是否真的存在？
并不是为了打发在病床上的时间，而是自己主动想要去探求的。
相比之下，我却一直在烦恼着风洋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
“这并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因为你确实受到困扰了吧？”
于是，同样在被病痛折磨的建树把注意力从窗外的大树转移到了我身上，帮我走出了过去的阴影。
“你为了能让别人获得幸福而放弃了自己的幸福，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又有哪些人为了能让你获得幸福而默默奉献着自己呢？”
为了让别人获得幸福么……
正在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爸爸妈妈推门而入。看着他们为我整理病房的身影，我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
时间一天天流逝，我和建树的关系并没有因为那件事情而改变多少，他还是会经常凝视着窗外的大树一言不发。虽然我不知为何很想和他聊天，但我却没有勇气开口说话。夕阳给他轮廓分明的脸庞镀上一层金色，显得坚毅而祥和，也让我感觉难以靠近。
看来我还是自作多情了吧。
然后，就在我即将说服自己的时候，柚花领着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帅气的男生走进了病房。
确切的说，是那个男生在柚花不知情的情况下跟过来的。
看着柚花和他并不是发自内心而争吵的场面，我也是松了口气。但我很快又发现，建树并不待见他，甚至和柚花争吵了起来。慌乱的我想出面阻止，却又在关键时刻发不出声音。
有时候，我真的十分厌恶这样的自己。
争吵在建树突兀的借口下终止，柚花如同被寒风洗礼的枯树一般离开了病房。
“建树，你还好吧？”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用凌乱的字词拼凑出这种无力的话语。
“我没事。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建树的声音听上去和往常一样平静。我紧紧攥住了床单。
如果一直都像这样无法说出完整的话语，就会和那时候风洋的事件一样，各种误会有增无减。所以我必须要勇敢地面对自己。
“我没有睡啦，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讲给我听吗？你曾经帮助过我，我想我也可以帮你分担一些忧虑。”
“你真的想听吗？这可不是什么讲给小宝宝听的睡前小故事。”
“我也不是什么小宝宝啦……”
建树叹了口气，把家里的事情告诉了我。
我本以为建树会和往常一样冷静地分析并开导自己，没想到这时候的他就像是在大型购物商场迷路的孩子，左顾右盼，眼神迷茫，连哭泣都做不到。
我的思考回路在一瞬间断裂了，然而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
“一定要勇敢地面对自己！”
对了，我不能再像这样害怕一切，既然建树帮助过我，我也要抓紧这次机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他！
于是，安慰的话语从嘴中源源不断地流出，脑海中却好似还是一片空白，完全记不得自己说了些什么，也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停下了。
那个男生似乎又进来过病房，和建树交谈一阵后再次离开，整个过程好像十分顺畅。
“安绮，谢谢你。”
“啊？什么？不用谢我啦，你有时间向我道谢，不如找个时间再向柚花道个歉吧。”
“嗯！”建树点了点头，“希望姐姐这次真的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道了晚安后，建树很快进入了梦乡。我翻过身去，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大树那灰黑色的轮廓。
我是不是也能获得幸福呢？
虽然不知道有多少把握，但如果我依然不敢去面对自己的疾病，获得幸福的可能性只会是零吧？想到这里，我伸手握住了床头的手机。
第二天早晨，我刚睡醒就听到了不得了的谈话。
昨天的那个男生今天很早就独自一人来到这里，仔细一听，竟然是在和建树商量手术的事。
“昨天晚上过得如何？姐姐的男朋友？”
“你不要故意用这种让人误会的说法啦，我今天来可是有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的。”他故意咳嗽一身，笑容也从脸上消失了，“关于你的手术，我想在力所能及的程度上援助你。”
“具体是什么程度的援助呢？”
“手术时间越早越好，就算是今天都没什么问题。主刀医生我也会挑选出最好的，以此保证手术的成功率。当然，一切费用由我全部承担。”
“这已经不算是援助了吧，明明就是一手包办了。”建树也笑了笑，“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呢？为了让我姐姐成为你真正的女朋友吗？”
“确切的说，是为了让你和她结束这段苦难的旅程。”男生靠在墙边，和原来的建树一样凝视着窗外，“因为我喜欢柚花，所以想让她获得幸福；因为敬佩你的精神，所以想让你过得更好。就是这样。”
“虽然我很想立刻答应你，不过姐姐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吧？她是个要强的人，应该不会爽快地同意你。”
“因为花的尊严吗？”
“……原来姐姐连那件事也告诉你了么？”
“嗯，难道你不赞同这一点？”
“并不是不赞同，只是我也有自己的一些想法。”建树一同看向窗外，“不要说是花朵了，就连比花强大无数倍的树也要通过泥土和水分的滋润才会成长为现在的样子。所以说，完全不去依赖别人的话，不管是谁都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以防万一再问一句，这是同意的意思吧？”
“是的，因为我也希望姐姐能有更多的时间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那么我去联络医生了，手术就安排在今天下午吧。”
“好的，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真想道谢的话，就先叫我一声姐夫吧~！”
男生一边说笑一边离开了病房，而我还没有从这段充满跳跃性的对话中缓过神来。
“抱歉，安绮。”
“……建树，你这是怎么了？昨天向我道谢，现在又向我道歉，这样很奇怪诶。”
“因为，虽然我知道这样说很无赖，但如果我刚才和星柳稍微提起你的事，说不定他也可以帮你一把——”
“建树，你昨晚可不是这么开导我的哦？自己的困难，还是让我自己来面对吧！”
“……”
“昨晚我已经下定决心，睡前联系了父母一样把手术安排在了今天下午，这样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交代呢。”
我说着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但建树的表情却没像我想象中的那么放松。
“你会感到害怕吗？”
“……嘛，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吧，毕竟不是百分百会成功的手术。”
“那风洋的事呢？”
“也有点害怕呢，不知道他见到我会不会先骂我一顿出气。”
“安绮，我这两天想明白了，我们活着，或许就是想让在意的人能够获得幸福吧？”建树用深邃得瞳孔盯着我看，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希望你可以获得幸福。手术结束以后，如果你还是有些害怕的话，请允许我陪着你给这件事情做个了断吧！”
“嗯，谢谢你，建树，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暖流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我们做个约定吧。”
我伸出手臂，翘起了小指。建树愣了一下，也伸出小指和我勾在一起。
“祝你手术顺利！”
“祝你手术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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